幽灵虫

少女 椿

忆王孙

章六



  殿外宫娥发出低低的惊呼,“殿下小心!”

  太子妃正在灯下剪纸玩,闻见便站起来,惊喜道,“是夫君来了么?”

  却说琅琊王家女豆蔻之年进宫,同东宫年岁有差,被东宫视作妹妹一般,温柔关怀,却至今未行周公之礼。阖宫上下哪有不知道内情的呢,但中宫体恤亲儿,不忍迫他太甚,再者太子妃年幼,又是自己娘家的人,逼急了倒显得吃相难看,这便睁只眼闭只眼了。

  中宫都如此,六宫自然没有置喙的地方。

  太子妃虽懵懂,却也隐约觉察不妥。寻常人家的夫妻哪有夜夜分房睡的,即便东宫怜惜,也没有如此疏离的道理。她娘家的侍女存了心思,四下打探,果然听说东宫婚前有一美人,爱重无比,只是再多些便问不出来了。太子妃听了难过,日夜相思,人都瘦了一圈。

  忽闻东宫来了,如何不欢喜呢。

  殿门大开,夜风夹着细雪呼啸狂卷入室,激得人一颤。

  因是新婚,宫室内仍张悬着红绸金纱,被寒风卷得狂舞,原本喜庆的颜色在铁汁般的夜色里显得狰狞起来。

  门口渐渐现出一个高大的男子的身影。

  太子妃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滞。

  东宫很悲伤。

  他华贵的锦袍没有被细雪沾湿点滴,他巍峨的玉冠没有被寒风吹乱分毫。他站在门口,静静望过来。暖黄的灯光下,他便如美玉一般温润好看。

  太子妃却觉得,他很悲伤。

  东宫缓缓步来,微笑道,“青女,来。”

  他身上传来秾郁深沉的香。

  太子妃额角无端抽痛。她忽然对这香感到无比的厌恶,忍不住后退了两步。

  东宫停下来,注视着她,目光沉沉,“青女也怕孤么?”

  她被那个“也”字刺痛了。

  太子妃冷淡道,“夫君乃一国储君,天威赫赫,一介妇人怎能不心生敬惧呢。”

  这话是大不敬了。宫娥们面色惨白,东宫一旦震怒,她们也逃不脱教导不周之罪。

  东宫却没有震怒。

  东宫神色恍惚,眼前仿佛是那人冷琉璃般的脸,这般好看,又这般冰冷。那张唇生得便似桃花一般,缱绻开合着,吐出的字却浸了毒汁,一字一字刺痛他的心。

  “臣不过区区‘贱妇之子’,怎能不恐惧直面天威。”

  东宫心里难受得厉害。想说你怎么这般瘦了,想说你同孤回宫罢,至此便一句也说不出口。

  “你如今成了婚,总该有些不同了。人家女郎送进宫里来,家里指不定多么不舍,你却跑到宫外来,叫人家多么伤心。”那人神色倦倦,“你我这番纠缠,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,也该是时候止住了。”

  东宫想,不。何时都不该。

  他们就该抵死纠缠,至死方休。

  “你是东宫,往后还要做天子,自然有绵延子嗣之责。”那人低低地笑起来,“纠缠着我做什么呢?天下女子无不以做你的女人为荣,你想得到谁不行呢?”

  东宫不知说什么是好。这人的嘴,怎么这般利,每一字都要戳穿他肺腑了。

  “你是孤的。”东宫茫然道。

  那人微笑,竟不否认,“我是你的——你若想,我一生不娶妻不生子,长伴青灯,亦不是不可。”

  “——便,到此为止罢。”

  东宫听见,却似没听见。

  只紧盯着他。

  便发现,他是认真。他不是隐晦的抱怨,也不是欲擒故纵的手段。

  他眉目间透着遮掩不住的倦意,说话的声音又很轻。

  他支肘靠在案几上,摇摇欲坠。

  一切都说明即使只是和东宫说话,对他而言都是多么艰辛的任务,都需要打起精神,耗费心血。

  那人端坐案边,便似一幅水墨,山是眉峰聚,水是眼波横,这山山水水无不在告诉东宫,恳求东宫,到此为止罢!

  东宫无法掩饰地抚住心口。

  那里有一物在无声碎裂,嘶喊,求救。

  他何其想将这物挖出来,血淋淋捧给这人看。你怎能忍心?

  却见这人抬起头来,见东宫沉默着,便了然地笑了笑。

  伸手轻轻拉开了腰带。

  绮罗玉带堆满地。

  那物顿时碎裂万千瓣,他捧不起了,寻不见了。

  大殿煌煌灯火之中,众人惴惴,见东宫面色苍白得好似覆着一层霜雪。

  太子妃凝视着他,却觉得冰霜之下,更有冰山万仞,无声而厚重地悲痛着。

  她流露出可怜的眼神。

  东宫被这样的眼神刺痛。就好似他一次又一次粗暴挞伐那人,而那人望着他,眼神竟是怜惜的。

  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。

  东宫眼底涌动着湍流。

  他凝视着太子妃,低声道,“退下。”

  宫娥垂首退去。

  太子妃望着他,不由后退了一步。



  那高烛渐渐燃尽。

  织金绣帐之下,太子妃微微颤栗。

  处子落红,真是难言之痛。

  东宫自后抱住她,轻吻她光裸的肩。

  太缠绵,几乎让她觉得,她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被爱抚。

  东宫对这个人轻声说,“你休想。”

  她茫然地睁大眼睛。

  远处传来鸡人报晓之声。



  


  天渐露白,前山有人撞晓钟。天地间一片冰雪净,红梅如血,衬得分外娇艳。

  元凌蹙一蹙眉,醒转过来。

  他睁开眼,便是一惊。但见那谢家的郎君蜷身缩在榻边,身上胡乱盖了件大氅,睡得正熟。他茫然了一会儿,才想起昨夜又有些发高热,这孩子想必是放心不下,就在榻边守着了。

  他垂目,视线缓缓滑过少年郎的面庞。这孩子生着一双很英气的眉,眼睛紧闭,但睁开时便有光彩熠熠,唇角紧抿着,是个很良善很坚毅之人。只是稚气还很重。

  他默默想,还是个孩子。

  这蜷缩的姿势看着叫人难受得很,元凌便推了推谢阮,“谢郎?”

  谢阮迷糊地“唔”了一声,顺势在他手背上蹭了蹭。

  元凌一默。

  凝视他片刻,淡淡道,“莫装睡了,你还是小孩子么。”

  谢阮霍地睁开眼。

  他摸了摸后脑勺,冲榻上之人露出个灿烂的笑容,“凌郎大安了?”

  元凌一怔。

  一夜过去,这小儿就敢唤他凌郎了?

  他好气又好笑,“乱喊什么?”

  谢阮不解释,只笑道,“凌郎,凌郎!”大有不成不罢休的架势。

  元凌懒得理会,看他“护驾有功”,随他去了。

  谢阮见他默许,忍不住低下头去,掩饰唇角笑意。元凌之于世间人,四皇子也,清河郡公也,四郎也,牡丹郎也。独独“凌郎”是他的,怎能不欢喜。

  元凌奇怪地看着他耸动的肩,“你笑什么?”

  谢阮惊讶,“你怎知我在笑?”

  “……”

  洗漱过,宫侍端来早膳。元凌胃口不佳,又刚生过病,仅浅浅尝了几口稀粥。谢阮却正是龙精虎猛抽条儿的年纪,连吃了几个素包不够,又叫人拿些馒头来。

  元凌见状蹙眉,忧心忡忡,“我养不起你了,你快下山吧!”

  谢阮一口馒头哽在喉头。

  不敢咽。

  偏偏元凌看着他,捏了捏眉心,更是发愁的样子。

  谢阮眼里泛起两包热泪。

  “呜呜呜……”,委屈得好似被人端走了奶盆的小狗那般。

  眼睛又黑又圆。

  元凌忍不住一笑。

  他探出手,轻轻拭去谢阮唇边的渣粒。

  谢阮睁大眼。

  他眨眨眼,“皇子驾前失仪,可是重罪。谢郎欠我人情啦。”

  既含睇兮又宜笑。

  谢阮心中便似有万千牡丹刹然绽放。

  他心道,“那我将我赔给你,你可要么?”

  正巧宫侍进来,笑道,“殿下大安。今日雪停了,难得的放晴呢!想是春日快到了。”

  元凌露出些感兴趣的神色,“是么?我倒想春天来了种些花草的,开了好看。”

  谢阮忙道,“你想种什么花?我马上派人寻去!”

  元凌思索片刻,“便夕颜吧——”他瞟了谢阮一眼,露出些促狭的意思,“某君不是还为了这花哭鼻子了么?也是不嫌羞。”

  谢阮一下面色涨红了,嘟囔,“还不是为了你……”

  宫侍低声笑了。

  谢阮更不好意思,脸都快埋进碗里。

  元凌亦微笑,叩了叩他额头,“吃你的吧。早点当值去,像什么样子。”

  谢阮临下山时,便是万般不舍,直纠缠得元凌答应了中饭,又答应了晚膳,还是磨磨蹭蹭不肯走。

  元凌有些不耐烦,“你再不走以后就不要上山来了!”

  谢阮忙道,“最后一个!最后一个!”

  元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
  “上元节灯会……你同我一起去吧!”

  他微微涨红了脸,快速说完,又小心打量元凌面色。

  元凌微怔。

  往日上元节他都是在宫里过的,净是些累人的宴会。灯会是何物?

  他有些疑惑。

  谢阮眼巴巴看着他。

  他清了清嗓子,负手,淡淡道,“好啊。”

  谢阮顿时激动得险些便要跳起来抱住他了。欢喜过,却又一脸严肃小声道,“你对我这般好,倒是无妨的,我对你又不会有二心。但再对着别人,可就别这番好心肠啦,那些人就是欺负你人好呢!”

  元凌哑然失笑。

  转眼便到了上元节。

  王都金陵有司作灯轮高二十丈,衣以锦绮,饰以金银,燃五万盏灯,簇之为花树。执金吾不夜呼,官民同乐,享之四海。

  月色灯光满帝城,香车宝辇溢通衢。

  元凌掀开车帘,默默望着车外。宝光流动,衬得他眉目如画般秀美。

  他眼底有淡淡的欢喜雀跃之情。

  这些时日回暖了,那栖霞寺对元凌一行亦殷勤许多,人也被养得精神了。那些宫侍呢,则暗地里议道,是东宫不来,殿下自然得了解脱。而谢小郎君这般天真喜人,可不哄得殿下开怀了么?总之贵人安康喜乐是最好的,免得下面人受拖累。

  谢阮见他高兴,自然也高兴,撺掇道,“我们下车吧!灯市里面更热闹呢!”

  元凌一怔,回眸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街面上人山人海。

  他露出犹豫的神情。

  谢阮没见他说话,以为是默许,便拉着他的手下车。

  撩起了车帘,却感到手上传来排斥之力。

  谢阮回过头去,“怎么了?”

  便见元凌微蹙着眉,咬唇为难的样子。

  谢阮不由放轻了声音,“怎么?”

  元凌看了他一眼,面色微红,声音倒是淡漠,“你去吧,我在这儿等你。”

  谢阮摸不着头脑,朝外看了看,又朝他看了看,呆住了,手足无措。

  跟着的宫侍心道这小郎君真傻。殿下久居深宫之人,乍见如许汹涌人潮,怎会没有点惧意?

  他还握着元凌的手。那只手总是微凉,大夫说是玉体虚寒之故。现下被握得暖和了,微微渗出汗来。

  他心里一动,小心道,“你别怕。”

  元凌一愣。

  谢阮也不知他怕什么,只紧紧握住了他的手,正色道,“我在呢,我护着凌郎的。”

  一曲笙歌春如海,千门灯火夜似昼。

  谢阮拉着元凌,排开人潮,望花灯簇拥之处而去。

  元凌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人,也从未走过这样拥挤的街道。他仅有的几次出行皆有侍卫喝退庶民,他从帘后偷偷向外看,只能看见零星几个着布衣的背脊,极其卑微地跪在道旁。

  这些人此刻都鲜活生动地从他身侧走过,携儿抱女,欢笑不绝。

  他也不由微微笑起来。

  谢阮回过头,见灯下人美若牡丹魂来,也翘起唇角。

  你若总这般笑着,那便好了。

  街边自然有卖灯的,那灯做得精巧,扎成鸟兽各状,最是讨小儿欢喜。谢阮料元凌必定不知,便踱到小摊边道,“阿叟,拿这只!”

  却是一只小白兔。

  元凌看了一眼递到手上的小东西,道,“这是什么?”

  谢阮笑得忠厚,“来灯会怎能不提着灯呢?”

  元凌便提着小白兔。

  丽装女郎们结伴而过,见两位相携的郎君皆俊秀喜人,纷纷掷些绢花示结好之意。却见一秀美的郎君诧异回过头来,眼睛圆睁,受到惊吓一般,手上竟还提着孩童喜爱之物,便皆掩唇而去。

  元凌皱眉道,“她们笑什么?”

  谢阮道,“她们欢喜你,自然冲你笑。”

  元凌雪白面上染了点红,低斥,“又胡说。”

  谢阮忍笑忍得辛苦,忽见元凌头上还留着一朵绢花,忙道,“你别动!”

  元凌困惑地眨眨眼。

  谢阮凑过来,见那绢花的丝线同发丝缠在了一起,便不是那么容易解开。

  谢阮小心抽出丝线,低声问,“痛不痛?”

  元凌轻轻摇头。

  眼前便是少年郎宽阔健壮的胸膛,如山如峦,观之可靠。

  他有些愣神。

  “好了,”谢阮解开绢花。

  却没有退开。

  他极近地凝视着元凌,直看得那双冷清的眼睛渐渐被逼出些赧色。

  谢阮含笑低头,将那绢花细致缠在元凌腕上。

  “投我以木桃,报之以琼瑶。匪报也,永以为好也。”

  


  “殿下,要带清河郡公过来拜见么?”侍卫低声问。

  东宫抓着车帘,手指发白。

  渐渐却颓然松开手。

  “罢了。”东宫轻声道。

  “他难得这么欢喜。”



  元凌问,“这是何物?”

  谢阮看了一眼,“是面具。听说百越之地多野兽,当地人戴狰狞之面具威吓之,现在便做了戏耍之物。”

  元凌拣了一个,戴在面上试了试。那面具上刻着头角狰狞可怖的异兽,青红颜料很是秾艳,灯下看着很是吓人。

  “我要这个。”他淡淡道。

  谢阮忙给了钱。

  然而一回头,元凌便不见了人影。

  谢阮大惊,心蓦地沉了下去,挤进人群中找寻起来。然而灯会中着面具之人何其多,又都是差不多模样,如何寻得?

  “凌郎!凌郎!”谢阮四顾大喊。

  长街灯火如昼,欢声笑语,却要去哪里寻一个人来?

  谢阮挤进人潮,见着戴面具之人,便上去揭开看询。

  惊起一片小小的不满之声。

  他额上沁出汗,双目亦通红,哑着嗓子唤道,“凌郎!莫玩笑了,出来吧,凌郎!”

  元凌能去哪里?他根本不认识路,也没有认识的人。他穿得这样富贵,招了歹人如何是好?!

  谢阮越想越怕,哽咽起来,下手更不知轻重,痛得一戴面具的男子“哎唷”一声,抱怨起来。

  不是……不是……不是!

  谢阮几乎绝望了。

  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。

  他未注意,红着眼又往前闯。

  那人叹了一声,“不理我了么?”

  他顿时僵住。

  众里寻他千百度。

  蓦然回首。

  那人却在、灯火阑珊处。

  元凌抬起面具,微微一笑,“怎么又哭了?”

  谢阮还觉得不真实,看了看他腕上的绢花,又看了看他提着的小白兔,方才觉得回过魂来。

  却还是颤着嘴唇,说不出话。

  “唔,方才被人挤开了,”他这副形容实在可怜得很,元凌不由有些歉意,“我想赶上你的,你太快了些,人又太挤……“

  他话未说完,便被谢阮一手拉入怀中,紧紧抱住。

  元凌下意识想挣开,却惊觉这孩子在微微发抖。

  他软下心肠,柔声道,“没事了。”

  “有事。”谢阮轻声道。

  他扯住他的手,那面具少了支撑,便又滑了下去,覆住元凌面容,只露出一双眼睛。

  他牵引着这只手,抚上自己的心口。

  他凝视着这双古井无波般的眼睛,轻声道,“这里,很痛。”

  元凌呼吸乱了。这孩子的眼神这样认真,他忽然后悔与他这般亲近了。

  元凌立刻要收回手。

  却被谢阮更大力抓住。

  这高大俊美的少年郎低下头去。

  若万军决绝之势。

  在那面具丑陋狰狞的兽角上,轻轻一吻。

  “这样就不痛了。”

  元凌轻颤,闭上眼。

  良久方淡漠道,“夜了,谢郎该回府了。”



  却说上元节后,东宫便病了。

  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,人只日夜昏睡着,渐渐消瘦下去。

  宫禁愈发森严,缇骑昼夜巡视北阙甲第,严防消息泄露。

  倒是栖霞寺知道了消息。盖因中宫信佛,派人来知晓高僧,为东宫祛邪祈福。

  那预备法器经卷的小和尚收过后山宫侍不少好处,便私下来告知。宫侍知道了,却不知是天大秘密,便当寻常事宜与元凌讲了。

  元凌正在作画,听见宫侍在竹帘外絮絮道,“东宫昏睡不醒,总是不见好,太子妃哭得伤心呢!”

  一滴浓墨便砸在宣纸上,缓缓洇开。

  元凌垂目凝视着自己的手。

  那手微微颤抖。

  这夜谢阮冒雪而来。元凌上元节后便不再见他了,他倒也不在意,只磨着两个宫侍,打听郡公今日玉体安康否,欢喜否等事,又或者送些民间的小玩意过来,给过便走,笑眯眯的,元凌亦拿他无法。

  这夜来得晚了,却见灯火还亮着。

  谢阮诧异。那迎出来的宫侍低声道,“东宫卧病不醒,殿下到底还是伤心的。”

  他一惊,“卧病?”朝堂上说中宫身体不适,东宫侍疾,朝政俱在宫中办了。

  东宫卧病……朝堂便要乱了。

  谢阮望了一眼院内灯火,涩然道,“总是这般不知爱惜自己,说是他伤心,其实伤心的是谁呢。”

  他又低声央道,“让我看看他,不惊动,就在外头看看,成么?”

  宫侍不忍拒绝。

  谢阮无声走到书房前。

  元凌在抄写经卷。

  夜间大寒,书房里虽摆着暖炉,却还是冻手的很。那墨也不时就结了冰,元凌抄了两张,便要停下来呵手。

  却还是冻得厉害,手微微发抖,时不时便错漏了字,或污了墨迹,只得重来。

  元凌面无表情,毁了一张,便扔一张。

  雪夜冻人,他轻轻咳嗽着,唇上血色尽都褪去,憔悴得吓人。

  谢阮看着他这般,心中痛涩无比。

  宫侍进来为他研墨。

  门外立着一人。

  他竟都始终恍若未觉。

  经卷渐渐堆满地。

  谢阮亦在廊下站了一夜。

  天地间静静落着雪,站得久了,方听见落笔沙沙之外,还有低低的喃语。

  循环往复。

  虔心诚意。



  “我佛慈悲,保佑吾兄喜乐安康。”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  

评论(55)

热度(392)
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